自私的底线

刷了一个半小时的短视频之后，时间来到了午夜时分。于是，我开始问自己，为什么刷到了这个时间点？我试着去寻找答案，一如过去的几年里，偶尔几次长时间刷完短视频后“质问”自我的那个自己。那时的答案，往往与阶段性的「空虚」有关。但直到刚刚，不舍放下手机的那一刻，我突然领悟了很多。我想，这跟「释压」有某种意义上的关联。

而这次的「压」与往次并不显得相同。如果我只是说这是一种压力的话，你可能会认为，因为这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，这份「压力」恐怕是来自于工作本身。这是我以往常会有的一种表象，但这一回，的确不一样。

我想，近些年里，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挑战，正如我之前写的内容当中经常会表达的一个观点，它来自于「关系」本身。回看过去的这些年里，「关系」才是我生活与工作所面临的最本质的挑战。刚开始，我很容易陷入到工作或是生活某一面的“陷阱”里，使我误以为我当时的困扰只是来自于具体的事务本身。后来，才慢慢觉察到，问题可能是出现在我与他人（包括家人、爱人和朋友）和我与世界的关系上。而现在，我可能有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“进化”，每当一些新的问题浮现的时候，我会下意识得去找「关系」层面的诱因。

「压力」是其中的一种常有的表象，无论它是来自于工作、金钱、情感或是简单的生活，它是所有表象情绪的总和。但它不是最深层次的原因，「关系」才是。当「关系」遇到危机或者亮出危险信号时，但当下的自己一时半会无从下手或解决，「压力」便产生了。这种关系，甚至常常是可以具体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人的关系当中。

所以，虽然我很少刷短视频，但时不时偶然出现的一次长时间的“沉迷”，其实是在通过大脑的另一种机制上的调节，借由短视频这种天然的分散精力的方式，让自己从当下的关系困境当中抽离出来，抚平掉那一时刻自己的情绪，最后以一个更加理性与平静的心态——或者偶尔也是一种逃避——来顺利度过这个压力区间。

而今天，我所面临的关系压力，或许是来自于两个方向。它们都与情感直接相关，大头与亲密关系相关，顺带手地牵连出了亲情关系中的一些困惑。但本质上，其中的一个关联方的当事人的观点，是对我所承压的关系的最好的解读：

“你得更加自私一些。你得先多爱自己一点。”

我坦言道，「自私」这件事对我而言是一桩非常艰难的事情，尽管年轻时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自私的人。我的一位咨询师朋友曾经对我说，在第三方的他看来，曾经我的“自私意识”之下的底层本质，依然是活在他人的需要之上，包括父母、爱人、朋友，甚至还包括同事。这段对话发生在去年，也是在我们交流过后几天，我因为另一件事情，恍然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涵义。那时，我知道了，他是对的。

我的所有的「自私需要」，来自于我在意的人眼中的我自己，来自于我是否能够满足他们对我的期待，来自于我能否充分地履行我认为的对他们的责任。当我自己的意愿和能力与这三条“黄金准则”相偏移的时候，我便极容易陷入到内耗与不得解的痛苦之中。因为我并不想对不起我在意的任何人。所以，即便我在很多事情上是能够尽力活自己的，但人生里的绝大多数面相里，我不得不以一种相对更压抑自己的方式过活，即便对方也许并没有真的希望我是这个样子。用另一种话语来形容，就是我自己「自私」的底线太低，因而，即便是做了一小件只为自己的小事时，我都会很警惕地认为，我太过于「自私」了。

「自私」本是一个贬义词，但在很多人生的情景当中，「自私」是个中性词甚至可以是褒义词，它是中国社会里的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。关于女性主义的书籍里，其中很大的内容篇幅里讲述的，就是「女性做不到足够的利己」这件事情。即便她在她人生的经历里，经历了诸般苦难，她也依然会引导或要求自己的女儿，继续走入类似这样的人生中。这是这种“怪圈”持续存在，尤其是在东亚社会里持续存在的一种重要原因。

但在我们的社会里，事情往往是“极左”或者“极右”的，包括在「自私意识」觉醒这件事情上。那些极致自私的人，只要与己无关，便早已经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“八卦”谈资了。但绝大多数人很难做到极致自私，因为人始终是社会属性的动物，极致自私的背后，将是个体存在的一种灾难。

于我来讲，虽然对于「自私」的意识有所觉知、有所觉醒，但如何修炼和建立自己的「自私意识」，凡事首要照顾自己的感受与想法，优先利己，再为他人，非常之难。找到与自己最为适配与舒适的「自私底线」，这是个非常大的一个人生课题，甚至我今天直接回复了这个关联的当事人，我说我做不到，所以我容易陷入到痛苦与伤害里。这些痛苦或伤害，本质上并不来自于对面的那个人，而来自于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当中。当然，一段关系里，不可能有单独一方独善其身的说法。只能说，我有我的问题，我在处理关系当中，总会给人以更高的期待，然后在期待不及预期，或者直接落空的时候，当事人会失望或是在行动上会拉扯——他们还是想让你回到他们已经建立起的期望上来——这便成为了我不得不去承压的主要来源。

将一个人从底色上进行本质上的转变，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。但尝试着对自己「自私底线」进行调整，或许还是一个可以有意为之的人生大事。虽然我并没有信心能够真的做得到，但我愿意为此而多探索与实践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