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失的理发店

原创

如果说,在北京,最让人觉得舒服惬意的一小段时间,大概就是 9 月初到 10 月中的这一段夏末秋初的时光。当南方的小伙伴们还在暑热当中“难眠”的时候,北京除了正午时分的艳阳,已然天高气爽,天蓝云白到美不胜收。如果我有一顶阁楼、一扇玻璃天窗、一把躺椅,我可以躺在椅子上,望着蓝蓝的天,静静发呆,度过一整个下午。这个时候的气温,也是宜人的,既不会太凉,也不会太热,温温爽爽的感觉,非常之好。可以说,初秋,是北京最有魅力的一个季节。

这个时候的夜晚,是极其适合散步的。热气会催生人的躁动,寒气会逼退人的兴致,唯有这微风徐来的清爽时刻,才能让人短暂地享受到静谧的时光,让人愿意在城市的灯光之下,片刻停留。而很多的时候,故事往往发生在驻足的那一刻。

我们小区的北门外,沿街的底商在这几年里,换了又换,大概在疫情之后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格局。四家理发店、两家美容店、一家彩票店、一家律所、一家记账报税公司、一家小超市,以及其他几个灵动变换的小业态。这些店铺的东头,是一家“嵌”在我们小区中央的幼儿园,但这个幼儿园却只有街边那唯一的大门。越过幼儿园,再靠东面的底商是一家中型的社区超市、一家药店,以及几近凋零的不知曾经为何的招租店铺。这些底商是小区沿街居民楼的一层,可能是有什么经营上的限制,也可能是出于卫生管理上的考量,这一遛大小店铺里,唯独没有餐饮的业态,除了曾经闪现过的一家久久鸭。

我一直很疑惑,尽管我所处的这个小区,地理位置很好,小区的规模也很大,但我属实难以理解,它是如何“养活”得了四家同质化的理发店的?而这四家,至少从疫情期间就已经陆续坐落在这里,在“存活率”上相当之稳定。如果我有无处打发的时间,且不怕夏末蚊虫的拼命叮咬的话,我可能会支个小马扎,坐在路边,从早到晚,观察一下,这 200 米内的四家店,究竟是怎样的经营光景。然而,我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,且我还是个招蚊体质。

这四家店,我曾经光顾过其中的三家。从装修的风格来说,四家中的三家,装潢门面偏新,厅堂明亮,理发师也普遍年轻,装扮也更时尚,颜值也偏高。可见,这一行早已不是简单的技术闯天下了。从价格定位上,其中理发师最多、综合颜值最高、服务热情最强的那家,价格也最贵,男士理发最低 68 元,另外两家 49 元,而综合体验上,排第四的那一家定价也最低,单次剪发39元。当然我说的价格,不是办卡的价格。如果办卡的话,平均每次的剪发价格大概能少 10 块钱。

自从四年前回国以来,北京剪发价格的“跃升”简直是刷新了我对于这一行的认知。我所处的这个小区,位于北京通州区,现在称作北京市的副中心,但老北京人知道,这里曾经被唤作“通县”。所以,你就会明白,这里其实是一个相对发达的北京郊区。当然,它在北京的城区发展里,属于最早的版图之一。但即便如此,通州的“理发通胀”能发展至此,也着实让我始料未及。我还记得,解除入境隔离落地北京到达同样位居通州区的朋友家的那一天,我立刻去了他小区对面的那家理发店,开始了我那一年以来第一回的剪发。我还记得,那一回平平常常的一顿打理,大众点评团完券竟然还需要 64 块钱。出门之后,我就跟朋友说,这已然不是我所认知的北京了。要知道,我在墨尔本市中心的唐人街,当年单次理发的价格,不过 14 澳币,折合人民币不到 70 块钱。而这个不在任何中心地段的偏远的理发店里,却要 64 块。而彼时的我,还停留在出国前 1 年半那时,男士单次剪发在20块的时光记忆里。万万没想到,回国后“剪发刺客”横行北京城,连曾经那种不能洗头,得用“吸尘器”吸碎头发的“快剪”,现在也涨到了49.8元的价格上。

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,但剪头发价格的“飙升”并不只是发生在一线城市当中,即便在太原的社区理发店里,想要20块钱以内就搞定理发这件事儿,资源也越来越“稀缺”。所以,这或许就是社会业态发展的必然。从社会面来说,这不是坏事,这是社会对手工业者和服务业者价值的肯定,也只有当他们的收入更高的时候,更多的人们才会意识到,“蓝领”人群对于社会发展和价值贡献上越来越不可忽视的重要性。

说回来,楼下的这四家店,我最经常光顾的,是39块的那一家,这多少代表着我对于“男士理发”的价值判断。首先,即便这家店的装修环境和风格陈旧一些,但整体而言,是干净的。而我的头发打理,异常之简单,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要求,所以并不需要更高明的技术手段上的支持。第三点,我理发,在服务体验上更看重的,技术还是第一,然后才是其他。而在我这技术壁垒几乎没有区别的头发上,自然就是谁家便宜去谁家了。

这家店虽然略显陈旧,但它有它的特点。它的当家理发师,是两个光头小哥,一个能看出来是的确没什么头发,一个则是剃着近似于光头的造型,当然,这确实也适合他。他俩的价格不同,纯光头的那一个价格更高,98元一次;剃成光头的那一个,我印象中,他叫“大飞”,收费39元。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偏差的话,贵的那个理发师,应当同时也是这家店的老板。

我来这家店的缘起,完全是因为去年还是前年“龙抬头”那一日的火爆光景下,只有这一家店的排队人数最少。虽然也等了一个半小时,但比起其他三家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的情形,还是让人的感受松快许多。后来,这家店就成了我唯一光顾的店了。

我每次去,都只找大飞,当然,主要是因为便宜。大飞是个扔到人群里,你会一眼就看到的人。不是因为他长相或身材有什么独特之处,也不是因为他的光头,更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奇特的装束,只是因为他平时的衣服配色,都是鲜艳的颜色,比如明黄、大红、天蓝这种部分意义上很“多巴胺”的配色,而你永远也看不到他穿黑色、白色、灰色一类的衣服。所以,即便你偶然经过他店外,往里一瞅,也能立刻找出他来。

今儿也一样。当我在楼下溜达,打算去把我两个月没打理过的头发剪一剪的时候,来回踱了两圈都没有再找到那家店,然后在路过另一家店的时候,竟然惊奇地发现了大飞那“明黄色”的身影。于是,我便怯生生地走了进去,才发现,果然,这俩“光头”都在这个店里,理起发来。进门的时候,他俩都在忙,我便被分配给了另一个戴眼镜的理发师。

这家店,比大飞那家的面积更小,但更明亮、也更干净整洁。服务分工也很明确,有专门的人洗头,专门的人理发,没看到所谓“经理”与“总监”的价目表。两个“光头”小哥的顾客正背对背,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,而我的座位恰好在他俩的旁边。进门的那一刻,我并不笃定他俩换了店,我在想是不是这就是原先的那家,只不过重新装潢扩充了人员的缘故。直到在理发期间,通过面前的大镜子,在观察这个店里四个理发师之间的关系,以及在理发之后,通过洗发的小哥了解到了“吞并”的事实,我才知道,是这家店把大飞那家合并了过来。而那个最“勤奋”的戴着大金链子的理发师,大概是这家店的主人,见我进门时,还在理发的他就热情招呼我。而店里服务意识最强的人,也是他。

我没有再去详细了解,事情发展的前后始末。我只是一方面庆幸自己没有在理发店办卡的习惯,另一方面其实是在感慨商业业态发展的不确定性。在我看来,价格最低的一家店,在环境差异不那么大、手艺也并不差的前提下,理论上应当成为这周边人流量最多的一家,但现实的状况却正相反。很显然,其他三家虽然地方不大、人员多、单价高、办卡门槛也高,但客流状况都比他家要更好。当然,我没有实地调研过,具体每一家的优势在什么地方,但在这样的一个小区周边业态群里,显然在服务上已然出现了显著的分化,从而产生不同的营业结果。

我只能说,我还挺欣慰的一点是,大飞他们这家店,没有立刻抛弃掉老顾客们。曾经办卡的会员会费,也顺利承接到了这家店。不知道这两个光头小哥,会不会一直在这个店里待下去。毕竟,从老板的身份调整到了店员的身份当中,多有落差。或许,他们只是等待最后一个老顾客彻底消费完毕再走,或许,他们在等待另一个新的机遇。

而对我来说的最大影响,是我的剪发消费又一次被迫升级。毕竟,这周边,已经没有40块钱理一次头发的地方了。我突发奇想,要不要去公园里体验一下大爷们几块钱剪一次头发的手艺?那必然会是另一种人生际遇了。

一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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