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戳破的体面

原创

《我》 by DALL·E
《我》 by DALL·E

有一个四个月前就“张罗”过的选题,一直搁置至今,它长期躺在我的手机选题库中,但即便每一次,没有什么特别想写的时候,我也属实很难把它划拨到当日的题材当中去。可见,本意上,我并不是那么想要写这个或许涉及到一些人性层面探讨的内容。如果不是到现在安装锁的师傅还没有来,我能出去晃荡一日,或许会拥有另外的灵感的话,就也不至于非得在过去的故事里寻找新的文字生机。

但翻来翻去,我想了一想,还是应该要写。你“逃避”的,终是你最应当面对的。我没有从库中将其删除,也就意味着,我的潜意识里,我的内心深处,仍然认为,这是一篇应当记叙下来的文字。

数个月之前,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聚会。本来是我最亲近的几个兄弟之间的相聚,却离奇地成为了一个很大的聚会。当然,聚会当中的人,都是旧相识,甚至按比例上来讲,其中一半的人也是我的客户。组局的哥们提前告诉了我聚会规模的变化,我自然也没特别当回事,毕竟,这样的局也的确很多年都没再组过了。虽然我知道,一堆中年男女攒在一起,并不匹配我现在对于有效社交的需求,想都能想象得到,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。若不是跟组局的哥们许久未见的话,我已经屏蔽这样的局很久了。不过,后来我也发觉到,这样的局或许也并不那么欢迎我的存在。我们都是彼此生活当中的“另类”,互相不相见,可能才是最大的幸事。

跟应酬局相隔,是我这些年以来最让我庆幸的事情,尤其是动辄十多人的“大场面”,虚伪地把酒言欢,毫无营养地奉承与恭维,无差别地宣泄中年生活里“鸡零狗碎”,还有那眼里只有功利的满心炫耀,这样的局中,别说吃不吃得下去饭,不抽身离席真的就是我对在座的所有人最大的尊重了。

其实,老相识们的相聚,按理说本不必如此。谁是什么样的人,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。大家作为曾经的“战友”,一起经历了诸多人生大事,再相逢之时,应该是另一种惺惺相惜才对。毕竟,人生不得几个十年,再过十年,这个桌子上你不一定还能看见谁。可大家还是成为了彼此在年轻气盛的时期,曾经抱团取暖、慷慨激昂、痛斥不公之下最鄙夷的那一类人。每个人都心存着一些小心思,每个人都暗自观察和忖度着对方,即便酒劲上头,却不失理智。但你能明显地感受到,大家在人生状态上,都在对标着、对比着,口头上在恭维与羡慕,暗地里在给自己排着座次。我倒是见怪不怪,这是我曾经最熟悉不过的“功利场”,但我还是有一些“膈应”,因为它发生在我所处的这个局上。

当然,“膈应”是从开局前我就已经感受到的。比方说,我发现,在座的除我之外的其他人,单独有一个群。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,我能感受到我那个哥们当时处境的些微“尴尬”,所以我装傻假装没看见,没有直接点破它。但归根到底,被孤立,不是一件什么让人痛快的事儿,我也因此萌生了许多猜测,包括是不是他们认为做了保险的我,“不配”再出现在他们的社交圈子里。但我又觉得这不应当成立,因为就像我前述那般,其中一半的人其实已经是我的客户了。不过转瞬,这件事就被我消化完了,因为我有了另外的想法。

今年以来,我对于人际关系的课题,一直有纵深研究的念想,这在我之前写过的许多文章里都有探索。我跟一些朋友分享过,我将来要再去读一个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学位,研究的方向大概率会从“关系”二字出发。所以我立刻发现,这个局对我来说或许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观察样本。

于是,我成为了当晚的局里,唯一一个没有“入局”的人。很有趣的是,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,以不同的状态前来,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的反应,居然都不一样。甚至有个别朋友的脸上,竟然浮现出了“你怎么会在这儿”的讶异模样。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,深谙伪装能力的他们,立刻隐匿了自己的惊讶,恢复了日常,甚至包括某个在前一场醉酒后才来的那一位。那一刻,我的心里在想,这个“样本”太珍贵了。

没有“入局”的方式,我选择了“边缘化”自己。我坐在了桌边的桌角处,成为了一名给大家服务的“服务生”。有酒前来的时候,我礼貌性碰杯,一饮而尽,没人关注我的时候,我几乎默不作声。或许其他人对我有他们的猜测,但我的想法却很“清奇”,只有这个“视角”,才能纵览我眼中的这个社交场里的不同关系。

饭局之上的话题,老生常谈,无外乎房子、车子、票子、裁员以及孩子,哦不,孩子聊得都非常少,同龄的这个年纪的父母们,能少看一晚上孩子就是放假,这一点我懂。要不是饭局上有女孩子,我猜还会再加一个话题,就是女子。我顿时觉得无趣至极,要花一晚上的时间(实际是花了 5 个小时)来应付这些毫无营养和意义的对白,让我觉得自己的时间变得如此之廉价。还好我的面前有烤炉,我可以专心致志地一串接着一串烤下去。更搞笑的一个插曲是,烤到后半程,其实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,但我为了不想让自己陷入无聊的境地里,竟又询问着,加了一盘,继续慢慢悠悠地烤。烤串的过程,需要你关注火候,精心于调味,寻找最佳的成熟时机,它可比这些不咸不淡的对话,来得有滋有味得多。

如果他们还记得十年之前曾经的我的话,会想起来,那个时候的我,会毫不留情面地“戳破”他们话语之中的“泡沫”。那个时候,我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,有什么事情都会仗义执言。那时,似乎大家也都喜欢约我一起,谈一些有的或没的的东西,车轱辘的那些话里,至少还有真诚可言。我觉得最有效的社交的根本是什么,内容固然重要,但真诚之下,其他都可以放之一旁。

但现在,至少当下的那个局里,或许我有无数次想要发言的时刻,但我还是按捺住了我自己的冲动,说到底是越来越发觉,并不值得。我也终于长大了,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“成年人”。对什么样的人交付真心,对什么样的人不必要,我也有了一把衡量的尺子。我并不喜欢这把尺子的存在,因为它制约了我很多的想法与行动,但很可惜,这把尺子,是我遇到过的无数个人类交到我手里的。所以,就让他们眼里的泡沫,继续在他们的世界里漂浮吧。这个年纪里,没人能真的听得了实话,人心都很脆弱,不戳破,也是给对方最大的体面。

饭局到将要终结的时候,我去结了帐,这顿饭花费不菲,1500 块大洋。其中一个朋友跟我说,没必要我结,我说我答应了我那个哥们,今天这顿饭我请。这是原因之一,也是官面上的话。我在饭局后,给我另一个同样有交集的好朋友发了一段话,我说,1500 块钱起初让我觉得很不值得,但我转念一想,用 1500 买这么多的观察样本,并得以近距离看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,这种社交上的“买断”,给我带来了更多的启发,也让当晚的局终于变成了一种对我“有效”的社交场,它就非常值得了!

《还是我》 by DALL·E
《还是我》 by DALL·E

文章的结尾处,写一下我在回忆这件事的过程中的一些自我观察。其实,我还是发现自己有一些细微的愤怒在的,这也意味着,即便到现在为止,这一群人在我的心里还是有特殊的“人生地位”。有一些痕迹总归难以抹去,尤其是在人生的一些重大时刻,我们彼此相互支持和抱团的那些瞬间。我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,这或许也是我内心里留有执念的地方。

但人生的车轮不会停下来,我们每个人还会驾着自己这辆马车不断向前。有的人的负载加重,行进得慢了,赶不上你;有的人反而越来越轻装向前,你又赶不上他/她。对我来说,我感恩于每一个同行过的人,你们在我的生命里是不可替代的存在。能相伴一程总是缘分,但相伴一生这件事儿,不可求也不可知,大概率也不可得。

这篇文章,不算是一个句号,我愿意以省略号代之。我自以为自己的成长之处在于,不再给任何一件事、任何一个人轻易地下一个断论,我放手于他们在我生命中的离开,也拥抱更多可能性的到来。

一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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