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弃最难

通常而言，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，往自己的居住空间里增加东西是更轻而易举的事情，从物理学的角度讲，这叫“熵增”，即变量的引入和无序感的增加。我们总会主动或被动地觉得，生活里总是会缺一件东西，就像衣橱里总会差一件应季的衣服，鞋柜里总是缺一双趁脚的鞋，电脑桌上总是需要一台更先进的设备或配件，书柜里也总是少那一本更想读的书。

新的东西纷至沓来的同时，老的东西却还总是占据着原有的“江山”，但地方总归也只有那么些地方，想要新的进来，就总得请老的出去。不然，它们就会杂乱无章地堆积成山，真正达到了无限“熵增”的效果。

我的生活里，也不例外。尽管跟很多人相比，其实我“熵增”最多的区域，反倒是读书区。但即便如此，我的衣物量也渐渐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里，最多大概平均两年，就得清理清理四处散落的各种衣物。

清理本身，是一件让我觉得费时费力费心的困难之事。我不是一个很擅长整理东西的人，所以，对于绝大多数的东西，比方说电脑硬盘里的各种文件，与其耗费我心神去整理，我通常会选择浏览一次之后，把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用到的文件进行删除。生活里的很多东西，我基本上也是这个思路。因为我总觉得，把它们收纳到某个角落里，只不过是换个地方闲置不用罢了。

但衣服这个东西，又有着一些独特性。这么说吧，人与衣服最容易产生一种割舍不掉的感情，尤其是那些曾经被高频穿过，但近期已经不怎么上身的衣服。人类世界里的很多美，是被装扮出来的，所以衣物本身承接了我们人生里很多关键的意义的。我在舍弃衣物的时候，往往特别纠结，难以有决断，尤其如我所说，我的绝大多数衣物，都在过去的时间里，陪伴过我不少时光。

但东西总会变旧，有的褪色了，有的缩水了，有的撑大了，有的起球了。现在想穿坏一件衣服，是一件太难的事情。人们常说，人的本性里“喜新厌旧”，但真让你把这些其实还好着的，但已经旧了不再穿的衣物舍弃，往往又是一种不小的挑战。这可能是人性里的另一种“占有欲”在作祟，即便你知道，它们已经不太可能再在未来的时间里继续陪伴你，继续发挥它们曾经的作用。当然，我觉得，在这项挑战里，还是体现出来了一些人性当中的“正直感”，因为我们的复杂情愫里，还是会觉得，如此轻易舍弃，可能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。

我在舍弃这件事情上，有过一些训练，四五年前我也写过一些类似的文字，这种训练来自于一本书，叫《怦然心动的整理魔法》。里面讲到一种让自己不那么有负罪感的方式，就是对每一件将要离开你的物品，用手亲自触摸它，把它像放到收纳柜当中一样整理好，然后闭上眼睛，回忆曾经与它相处过的瞬间，再来判断是否还要继续留下它，如果不留，请默默对它说一声谢谢，然后把它放到舍弃的袋中。

说实话，挺管事儿。这是一种体面的道别，它让我相信，人类世界的一切，即便是非生物类的物品，只要与我们的生活产生联结，它都自带生命力，只是这个生命力只与我们自己有关。

所以，舍弃这件事，难点之处不在于物品本身的功能属性如何，而在于，于我而言，我要断开一种与过去时空的联系，我要舍弃一段由它所见证的记忆。